庆元十四年,惊蛰,皇城的天云消雾散。
年仅七岁的漼延维,被母亲狠心送进宫城,她没有哭闹,没问缘由,牵着宫婢的手走在湿冷的石道上,回头望了眼黑洞洞的宫门。
她知道阿娘就在一墙之隔的宫门外,静静看着自己,也清楚阿娘久病缠身,恐命不久矣。
先生教过“当断不断,必受其乱”,漼延维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默背,眼前却愈发模糊,有咸涩的水滴流进她嘴里,溢到喉间,发出的哽咽的咕哝声。
远远看到宫殿门前站着一行宫人,为首的是位年长女官,面如满月,体态丰腴。待走近了,那女官依然站在高耸台阶之上,微仰着下颌,俯视漼延维,脸上带着笑,“小贵人来了,臣恭候多时。”
漼延维吸了吸鼻尖,后退半步,一眨不眨地盯着她,似在审视,又似在对峙。
湿漉漉的黑眸倒映出天地之色,竟隐隐显露出磅礴不摧之气。
曹悦昕不禁愣了愣。
不多时,殿内长廊脚步攒动,隔着叠叠衣裙,漼延维瞥见一抹木槿紫一晃而过。曹悦昕应声转身,见到来人,浅浅行了一礼。
不等她回话,漼延维倏地甩开身侧宫婢,跌跌撞撞跑向杨奕,众奴一惊,伸手去拦,漼延维仿佛一条游鱼,巧妙地避开阻碍,直直撞在杨奕腿上。
“阿翁,抱抱——”漼延维朝杨奕张开双臂,嗓音软声软气。
也不知哪个字戳中了杨奕心窝,不苟言笑的內侍监罕见地变得蔼然可亲,他蹲下/身,稳稳抱起漼延维,哄道:“小殿下折煞老奴了,这声‘阿翁’可不兴随意乱喊。”
曹悦昕面色一肃:“內侍监此话怎讲?何来的‘殿下’?”
“曹尚宫伺候中宫尽心尽力,自然懒理内廷诸事。”杨奕的话音透着股讽意,“今早至尊下旨,破格敕封韶阳公主之女为从一品敬川郡主,食邑千户。”
“这可真是可喜可贺。”曹悦昕皮笑肉不笑,迎着杨奕,往前一步,顺势伸手去扯漼延维,“小郡主,随臣回宁政殿,皇后殿下还等着呢。”
漼延维别过头,紧了紧圈住杨奕脖颈的手臂,浑身抗拒。
“小殿下莫怕。”杨奕轻拍她的背脊,睨了眼曹悦昕,“烦劳皇后等一等,老臣奉口谕,引郡主殿下面圣。”
曹悦昕面上无甚表情,欠了欠身,侧身让路。